時間器物與革命敘事:“后49”中國電影變異的時間性
發(fā)布時間:2020-10-12 18:10:36 點擊次數(shù):132
電影自誕生一刻起就創(chuàng)造了一整套關涉運動和時間的嶄新邏輯。關于影像時間性的探討貫穿于原初到數(shù)字轉型的完整電影史。筆者以德勒茲和瑪麗·安·多恩的影像時間性思考為理路,分析了《表》《紅色娘子軍》和《不夜城》等“后49”中國電影中的“時間器物”以及與之相關的時間性,認為中國紅色敘事不僅意味著影像符號和言說話語的棄舊更新,也意味看電影現(xiàn)代性時間向電影革命性時間的裂變轉型。紅色敘事的革命性時間一方面強調(diào)與“前時間”的斷裂,另一方面卻又不可避免地與現(xiàn)代性時間的某一面相耦合,因此充滿了歷史的懸疑與吊詭。
關鍵詞:時間器物;影像時間性;革命敘事;中國電影
作者簡介:
【英文標題】Time Objects and Revolutionary Narrative: Changes in Temporality after 1949
【作者簡介】孫紹誼,教授,上海大學影視藝術技術學院,200072
【內(nèi)容提要】電影自誕生一刻起就創(chuàng)造了一整套關涉運動和時間的嶄新邏輯。關于影像時間性的探討貫穿于原初到數(shù)字轉型的完整電影史。筆者以德勒茲和瑪麗·安·多恩的影像時間性思考為理路,分析了《表》《紅色娘子軍》和《不夜城》等“后49”中國電影中的“時間器物”以及與之相關的時間性,認為中國紅色敘事不僅意味著影像符號和言說話語的棄舊更新,也意味看電影現(xiàn)代性時間向電影革命性時間的裂變轉型。紅色敘事的革命性時間一方面強調(diào)與“前時間”的斷裂,另一方面卻又不可避免地與現(xiàn)代性時間的某一面相耦合,因此充滿了歷史的懸疑與吊詭。
【關 鍵 詞】時間器物 影像時間性 革命敘事 中國電影
1949年11月11日,曾在左聯(lián)風生水起的激進文人胡風,用一首情感四溢的長詩抒發(fā)了自己對月前天安門城樓那歷史一刻的澎湃感懷。在這首赫然被命名為《時間開始了·歡樂頌》的詩篇中,物理時間幻變成了“中國第一個光榮的布爾什維克”毛澤東,“隨著你抬起的手勢,大自然底交響樂涌出了最高音,全人類底大希望發(fā)出了最強光”;也幻化成了“潔白的心房充溢著新生的恩惠”的純真嬰兒,在此刻“神圣的時間”里,“現(xiàn)出歡喜的笑容,亮著溫愛的目光,舉起健康的手臂”,匯流到“響徹天地的大合奏”和“濕透發(fā)膚的大洗禮”中,向在“中國新生的時間大門上面”書寫了超越但丁神曲的“中國人民的詩人毛澤東”歡呼致敬。①距此不到一年,華東畫報社出版了一本由張樂平、張文元、韓尚義等上海名家參與創(chuàng)作、沈同衡作詞的《解放前后大不同》漫畫集,內(nèi)容涉及中國經(jīng)濟、文化、社會、法律和市民生活等方方面面在1949年“前”和“后”的比較。集子以描繪“前49”和“后49”景象的漫畫結對串連結構,配以順口溜似的解說詞,目標讀者群顯然比胡風的長詩要寬廣了許多。曾活躍于20世紀30年代中國漫畫界、創(chuàng)作過《未來的上海風光的狂測》等經(jīng)典的張文元,為集子貢獻的是描繪城市經(jīng)濟生活“巨變”的兩幅漫畫:“前49”畫的是股票交易所的瘋狂,一個手拿數(shù)個電話聽筒的股票投機商被四處飄灑的“發(fā)瘋”“跳樓”“自殘”“服毒”的紙簽包圍,滿頭大汗地跳到了交易所的桌子上;“后49”畫的是城鄉(xiāng)一體、秩序井然、顧客和商販彼此微笑謙和的平靜景象,對比之下凸顯了所謂“過去生意靠投機,勾結官僚貪暴利,投機成功濫揮霍,投機失敗害自己”和“現(xiàn)在生意講實際,正當商業(yè)求本利,城鄉(xiāng)互助物交流,有利人民也利己”的主題。②而另一位不甚知名的漫畫家華農(nóng),則把比較的視點放在了日常生活和文化上:“前49”呈現(xiàn)的是穿著奇異、油頭粉面的兩男一女駐足在“今日開映好萊塢出品”的櫥窗前,“后49”畫的是一個剃了寸頭、剝下了奇裝異服的小伙,正虛心接受解放干部的馬列教誨,準備走向“光明之路”;漫畫配詞曰:“過去多少小阿飛,美國電影是罪魁。全身像學洋流氓,橫行胡鬧生是非”;“現(xiàn)在阿飛都改造,指出光明路一條。小腳褲子自動脫,飛機長發(fā)也剪掉”。③
無論是胡風重啟的時間,還是漫畫集“49前后”的分割,凸顯的都是時間在革命敘事和意義生產(chǎn)中的決定性。對不間斷運動的物理時間而言,歷史中的某一點不過是不可重復但卻浸泡著過去和未來的一個普通瞬間,但對長詩和漫畫所表述或呈現(xiàn)的主觀時間而言,那一刻卻標志著“時間的開始”和前時間的渾濁混亂以及時間“開始”后迥異的城市景觀和國人精神。如果說詩歌和繪畫的時間表現(xiàn)因為介質的限制還具有感覺的間接性和抽象性的話,那么電影和時間的關系則更緊密、更具體,也更直感,這不僅因為影像和時間、運動之間渾然一體的原初姻緣,更由于電影自誕生一刻起就創(chuàng)造了一整套關涉運動和時間的嶄新邏輯。本文的研究路徑起始于電影時間的討論,兼及德勒茲“運動影像”和“時間影像”觀念以及瑪麗·安·多恩(Mary Ann Doane)“電影時間的浮現(xiàn)”論述的思考,重點在于依循這一理論脈絡,以時間器物特別是鐘表在幾部“后49”影片中的使用為線索,分析“后49”中國電影悄然變異的時間性。④意識形態(tài)和電影生產(chǎn)體制的變化決定了中國電影表意內(nèi)容的革命性激變,這方面的例證俯拾皆是。不過,表意層面下變化的時間邏輯和關于時間的表述卻并不比胡風長詩和通俗漫畫所彰顯的時間裂變更易把捉。本文旨在通過對“后49”影像時間邏輯的挖掘,論述中國紅色敘事不僅意味著影像符號和言說話語的棄舊更新,也意味著電影現(xiàn)代性時間向電影革命性時間的裂變轉型。如果說革命性也是一種特殊的現(xiàn)代性的話,那么,這一裂變轉型從根本上說又是初生期電影與時間關系的進一步延伸和強化。也正因為如此,“后49”中國影像重建的時間邏輯卻又充滿了歷史的懸疑與吊詭。